这有铁锈的味道。
温热的液体在流淌,将那红色的长裙变得更加诡异。血色的触手抓住白皙的后背,好像恶魔的低语一样渐渐将其侵蚀殆尽。
呼吸变得奢侈,无法保持意识。
(相关资料图)
有人在哭吗?安柏无法知道。她感觉自己好冷,这真是奇怪,她从未有过这种迷迷糊糊的感觉。这种想要带走自己,将自己与他人强行分离的感觉。就好像是被草藤缠住的兔子,眼睁睁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狼。
无助,孤独。
「……安柏……求你……」
好像幻觉的啜泣声中有人在说话,紧接着便有暖意将自己包裹。但是这股暖意并不能融化那股幽深的寒意,仅仅是接触一下,那份热气便即消逝了,就好像从来都不曾有过。
她奋力地睁开眼睛,但却什么都看不到。
「……尤菈……」
「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失血过多,抱歉,恐怕我做不了什么了。」
「不行!」
有个很好听的声音在回响着,是阿贝多的声音。
「虽然你用冰封住了她的伤口,但是如此猛烈的贯穿,还夹杂着火元素,这些合起来将中枪的地方烧出了一个不算小的洞,将她的一边的肺打掉了半个。」
阿贝多面无表情,叹了口气后摇了摇手。
「我很抱歉……」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是的……现在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结束安柏的生命来终结她的痛苦。第二,取出她的心脏,我会造出一个炼金躯壳,让安柏用另外一种方式活着,但是我不能保证这个安柏还是你认识的那个。」
雪山营地中的篝火在燃烧,但是这种温暖在此时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阿贝多在炼金架子上面拿下两个封好的瓶子,接着重新回到尤菈的身边。
「这里有两瓶药,一瓶用来止痛,可以在短时间内给予安柏一定的精力,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精力透支,安柏会死。」
阿贝多摇摇一个瓶子,里面清澈的药剂在他平淡的话语之下似乎也开始向外散发着奇异的光。
「这瓶药,是用来让安柏进入休眠,我就有时间取出她的心脏。」
另外一瓶药同样没有颜色,但是是装在方形的瓶子中,上面还贴了标签。
「选择在你。还有……时间不多了。」
阿贝多将两个瓶子放在地上,然后背着手默默地离开了营地。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两个选择是他所能给出来的最佳答案。
「……我好冷……」
「嗯……」
尤菈将安柏的衣服拉了拉,遮住了那道好似黑洞一般的贯穿,她甚至能看到里面抽搐着的碎肺。她抿了一下嘴唇,不知为何现在也变得平静下来。
她裹紧阿贝多给她用来保持安柏体温的摊子,接着将她往篝火旁边挪动了一下。
「……对不起……」
「安柏……」
「明明……还有很多事……要做」
「……」
安柏费力地呼吸着,但是她仍然调动了大部分力气来维持自己的微笑。她始终是不想让尤菈看见狼狈的自己。
「……我喜欢尤菈……喜欢地不能自已……」
「但是啊……总感觉结婚什么的……真的好遥远……」
尤菈咬着嘴唇,她想要说写什么,但是喉咙就好像是被火烧一样哽住了。她什么也做不到,或许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静静地听安柏的话。
她没有哭,她的性格和她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哭。她也哭不出来,在泪水流干之后还有什么用呢?极度悲愤的人是哭不出来的,或许他们还会抽搐着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
尤菈没有,她面无表情。
「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没有去的话……或许就不会死了?」
「安柏,你不会死的……」
「……不,我听到阿贝多的话了……我不想被摘掉心脏……」
「……安柏……」
「如果,能死在尤菈的怀里……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安柏的呼吸逐渐变得缓慢,现在每一次的吐息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血沫涌进了她的胸腔里面,她咳嗽了几下,接着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她没有多长时间了,或许连告别都来不及说。
「尤菈……尤菈……这个……」
她好像是在喃喃自语着,想要将从自己的口袋中掏摸什么东西,但是现在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她也做不到了。沾着血的臂膀在努力着,将那些许殷红抹地到处都是。
尤菈代替了安柏,她用轻颤的手过去摸上了安柏的口袋。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看去,是一个很小的木盒子。
戒指盒,尤菈一眼就认了出来。
「嘿嘿……抱歉,我没来得及定做结婚戒指……」
「没……没关系。」
尤菈打开来,里面是一枚很朴素的银戒指,但是这戒指上却用了很精细的做工。
「……我……买不起金戒指……」
「不要紧……不要紧的……」
尤菈的声音很低沉,甚至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她就好像是在慌乱地解释什么,不过现在什么言语都已经显得苍白无力。
「戴……戴上……好吗……」
「嗯……」
那枚戒指的大小很合适,是安柏有次趁着尤菈喝醉的时候量的。她直接将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连订婚都跳过了。
不跳过又如何?
「真好看……交给你了呢……?」
安柏如释重负一样放松了身体,她的声音明显比之前要小上太多了。
「安柏……」
「我一直在想啊……如果我喝酒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定很可爱的……」
「尤菈……会撒娇呢……啊……」
「不……」
「忘……记……我……」
「不会的,我才不会!!!」
安柏的话语开始变得混乱,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生命力从伤口中飞速逃逸着,将米色的毯子都染红了。
「好想……再看尤菈跳一次舞……」
她的脸突然放松了,露出平和的微笑。
「……好可惜……」
安柏想伸出手去摸摸尤菈的脸颊,她好像看到那张脸上有什么晶莹的液体在流淌着。
「别……哭……」
泪水汇集到下巴,接着混合成一滴较大的泪珠,它悄无声息地落下来,滴落在安柏的脸上,将她栗色的长发黏住了一缕。
安柏仍然在微笑着,只不过那笑看上去是那么凄凉。
「……爱……你……」
声音消失了,留下一阵悲哀的空虚。
尤菈弯下腰去,轻轻吻了吻安柏已经变得有点冰凉的唇。
「你什么都没有选。」
阿贝多回来了,他只是看了一眼地上还未开封的药剂就知道了尤菈的选择。
尤菈没有说话,她将安柏的手摆了摆,让她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会将这件事告知西风骑士团……」
「……」
「晚宴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劳伦斯家族很快会遭到制裁,而那些枫丹贵族,虽然不是他们开的枪,但私自携带火器是不被容许的……」
「照顾好安柏……」
阿贝多叹了口气,他知道尤菈想起做什么。
「我会试着修复安柏的伤口。」
「……谢谢。」
疯狂,这东西诞生了,憎恨赶走了尤菈眼中的混乱,将忧郁搅碎后扔进了垃圾桶。
-------------------------------------
尤菈回到了蒙德城,她回到宴会的举办地点,那里果然已经没人了。
「……他们去哪里了。」
她突然想到了之前艾伦给她的地址,那是他们下榻的旅馆,或许现在他们还没有走。
尤菈迅速来到了位于郊外的旅馆,门口果然停着很多马车。上面还有一些没有搬下去的行李,只不过现在旅馆的外面却有很多人,又一部分是枫丹卫兵,还有些好像是盗宝团的人。
「他们增加了卫兵,好像是打算今天晚上就离开……」
她躲在草丛中,从身上摸出一个单筒望远镜看着旅馆二楼的窗户,那里好像有两个人影在晃动着。准确来说是一高一矮。
她调整了一下角度,接着重新向窗户里面看去。只是一个瞬间,她整个人就开始颤抖。
高的那个是尤菈的父亲,矮的则是坐着的艾伦父亲。尤菈的父亲似乎在说着什么,看不到表情,但是根据他慌乱的动作来推测,他好像想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蒙德。
尤菈开始思考要怎样才能进去,这时她想起来这个旅馆有个地下通道连着坡下面的一个山洞,好像是早年间装修的时候使用的,现在已经废弃了。尤菈也是在一次巡逻中偶然发现的。
「去看看……」
她绕着旅馆外围转了一圈,砍开一些杂草之后发现了一条已经破败不堪的小路,她顺着小路一路往上,很轻松地就发现了那个已经被藤蔓覆盖掉的入口。
附近没人,看来旅馆的老板也不知道这个通道的存在。
尤菈眨眨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内部的黑暗,接着拨开藤蔓走了进去。
里面到处都是水,有的地方还有看不见的坑。但是这难不倒她,尤菈轻巧地绕过碎石,将一块挡路的青石劈碎之后来到了里面。她稍微试探了一下,发现这里的鹅卵石平整异常,虽然上面长满了青苔,但至少她已经快要到旅馆的下方了。
前面有一点光在闪烁这,那里貌似有扇门。
尤菈屏住呼吸,悄悄靠近那摇曳的光。那确实是一扇厚重的门,但是并没有上锁,尤菈往门缝里面看了看,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只是很安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那光便是从桌子上面的烛台发出来的。
「尤菈小姐,进来坐……」
是艾伦的声音,他似乎一直等在这里。
「这里没有别人,也不会来人,只有你和我知道这里。」
「……」
尤菈推开门,房间里面确实没别人。艾伦坐在桌子旁边,面前放着一瓶红酒,他拿过一只高脚杯,接着到上半杯酒后一饮而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品尝出味道。
「劳伦斯先生就在楼上……」
「……哦」
「你或许杀不了他。」
「为什么?」
尤菈一边说着,一边就打算从艾伦的身边走过去。但是却又被「杀不了」这句话给拦了下来。
「你的父亲出了不少钱,希望跟我们离开蒙德,换言之,他现在受我们的保护……」
「……那又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
「很不巧,我被派出来巡查,和外面的卫兵没什么两样。」
「……你?」
「我早就说过,我们都是家族战车上的零件,为了能让这个战车运转下去,我们是可以被遗弃的……」
艾伦晃了晃手中空掉的酒杯,他将酒杯丢掉了,落在地上摔成了几瓣。他的脸有点红,好像是已经有点喝醉的样子。
「所以,我就在这里了,等着你来……」
「……你如果真的想要阻拦我,我也真的会动手。」
「这个不是重点……尤菈小姐,你赢不了的。」
艾伦从大衣的口袋里面摸了摸,掏出一把火枪,接着又拿出一瓶烈火精油和一包油纸包裹着的子弹。
尤菈握住剑柄,冷冷的看着艾伦。她知道艾伦只是一个没有神之眼的普通人,她有信心能在艾伦抬手开枪之前砍掉他的胳膊。
「安柏小姐还好吗?」
「……她已经离世了……」
「……抱歉……」
不知道为何,艾伦的目光竟然也稍微黯淡了一下。
「热情洋溢,爱笑,喜欢对自己爱着的人任性,虽然有的时候会很过分,但是那种可爱的模样总会让人原谅她……」
艾伦将火枪拿起来,开始慢条斯理地装弹。
「她会说早安,努力照顾所爱之人,不离不弃……」
尤菈有点愣住了,他是用安柏开头的,但是那种自顾自的言语好像是在描述另外一个人。他的描述确实与安柏很像,但是又略有不同。
撕开油纸包,将子弹倒进枪口,掏出通条压实。他的动作真的很慢,就好像是为了说话而可以放慢的,又好像是在进行练习。
「她最喜欢关注别人的健康,经常说少喝点酒。她喜欢朴素的东西,不爱大富大贵……真的像极了……」
艾伦的手停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怀表,他打开来呆呆地看了一眼,却没有再收回去,而是拂去桌子上的灰尘后小心地放下了。
「真的啊……死于一枚子弹,死于一个所谓的意外。」
他抬起头看着一脸狐疑的尤菈,将精油倒进了枪膛之中。
「思念是一种可以带来愉悦的痛苦……她会这么说。而我,什么也做不到……尤菈小姐,我很抱歉……」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尤菈小姐,离开吧。安柏小姐不希望你孤身犯险……这不值。」
「与你无关。」
「或许吧,但人总是要给自己留条退路……我有个计划。」
「我不想听,如果你想动手的话,不用在这里讲道理。」
「我们的父亲做了交易,你的父亲拿出大量钱财寻求我们的庇佑,但是他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已经没用了。但是你,你的身上还流淌着劳伦斯的血,如果我死了,死在你的面前,你觉得你的父亲还能离开蒙德吗?」
「?!」
「咔哒。」
尤菈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那是扳机被压下的声音。
「这或许是个很糟糕的计划,但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忽地笑了,接着维持着这个姿势,掏出一个木盒子丢向尤菈。尤菈接住,打开来看向里面,正是宴会上艾伦出示的第一枚金戒指。
「这是给她准备的,真可惜,我都没有机会戴到她的无名指上……」
尤菈下意识地蹭了蹭指尖,摩挲了一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枚戒指自然一早就被艾伦发现了。
「她肯定不希望我死,但是我连她被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故事讲完了吗?」
「快了,酒的味道还是那么让人怀念,它或许让我有勇气开枪。」
艾伦突然抬手,尤菈见状一剑就劈了出去。但是传来的触感确实剑狠狠砸在地上的振动。尤菈在一瞬间发现自己砍空了。
他确实抬手了,但是枪口对准的并非尤菈而是他自己的脑袋。
「你……」
「走吧,尤菈小姐。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觉得,或许我所期许的,让我活下去的思念只是自我麻痹的毒药罢了。她或许并不是这样想的。」
「……」
安柏有告诉自己好好活下去吗,她想让自己忘了她……
「婚纱啊……真是奢侈的东西……请,将那枚戒指和这个怀表藏好……父亲大人才不会让我和那些葬在一起……」
艾伦的声音异常平和,就像是慵懒地晒着午后的阳光。
「再见,尤菈小姐……」
他扣动了扳机,巨大的响声和飞腾而且的白烟充斥着这个小小的房间,甚至让尤菈产生了耳鸣。
那颗子弹非常轻松地穿过艾伦的头钉在一旁的墙上。
艾伦的身体向边上一倾斜,靠在了桌子上。鲜血飞溅,洒在他那个无比珍视的怀表上面。红酒瓶被撞翻了。它倒下来,芬芳红酒流出来,混着艾伦的血蔓延开来,最后溢出去滴在地上。
刺鼻的白烟让尤菈一阵咳嗽,她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神情,但随即消逝地无影无踪,她听到上方有脚步声,巨大的枪声早就穿透了地面传到了旅馆里面,那些卫兵现在正在寻找通往地下的入口。
今天无论如何是无法复仇了。尤菈只得离开,在临走之前她拿走了那个怀表。表盖内侧有张照片,上面有个女孩子浅浅地笑着,一脸幸福。
尤菈犹豫了一下,脱掉了艾伦的大衣,就是在风起地见面的时候穿的。接着迅速离开了这里。
现在她要带安柏回家。
-------------------------------------
艾伦的死并没能被隐瞒住,就像他说的那样,零件坏了换一个就好。枫丹贵族认为这是西风骑士团给予他们的警告,于是将劳伦斯撇下后连夜就走了。
买卖已经亏本了,不过好在还有一大笔钱可以用来弥补损失。
劳伦斯当天就被抓获,接着便举行了公审,以谋杀的罪名被判处绞刑。艾伦的计划到底起了作用,但是代价……
安柏被葬在雪山之脚的湖泊旁,尤菈辞去了骑士团的职务,在墓旁起了一个小木屋。
尤菈将艾伦的衣服,怀表和戒指装在一个木盒中,最后在风起地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
生死相隔,就好像是轮回一样来到尤菈的身上……
被风吹拂的雪在颤抖,人们赶着回家,洗澡,吃饭。在灯光熄灭之前,瓷杯,放在架子上的刀叉,还有脸上的微笑都在窗中闪烁着。但这些东西对于尤菈来说或许已经太遥远了……
一种刺痛的,像是针扎一样的状态,比起粗糙的树皮来说更像是碎掉的玻璃,在尤菈的脑海中碾磨着。她的泪差不多要流光了。
只是在有月光与星的夜晚,会有一个蓝色的身影在清辉之下起舞。
孤独,但又充满如湖水般的平静。
(完)
标签:
相关新闻